星竹云花（一）
一
杨乐水第一次见到古初的时候，古初穿着幼儿园统一发的短袖和短裤，上面围着小布兜，留着小孩里面最常见的娃娃头，留海恰好盖着眉毛，溜亮的大眼睛盯着他。
杨乐水的妈妈着急叫儿子回家吃饭，双手在围裙上擦抹着快步下楼，看见自己儿子像个傻子一样盯着一个小孩看。
“是新搬来的邻居吗？”
古初的爸爸赶忙跑出来，向邻居打招呼。
“我们是新搬来的。”
几年前新盖的家属楼里都是互相熟悉的邻居，哪一户家里添了新人口，哪一户结了婚，哪一户人家搬走了，邻居们知道的都很快。
“妈妈，他们是在我们对面吗？”
“哎呀，快和叔叔和小朋友问好，我们不要耽误他们搬家。”
“叔叔好！小妹妹好！”
小妹妹一点都不好。
随即哭了起来。
“快跟弟弟道歉！这孩子净瞎说。”
第一次见面就在这认错邻居弟弟的尴尬场面中发生了。
杨乐水当时三年级，古初小朋友刚转到新的幼儿园。
第二天上幼儿园的古初小朋友说什么也不要穿幼儿园统一发的小衣服，翻出自己的背带裤和披风，一股脑套在身上，背上小书包，挺着小胸脯出门了。
迈出门正巧碰见对门叼着一片吐司冲出家门的杨乐水，含糊不清的说“弟弟好啊”
一溜烟冲下了楼，骑上他的车子飞驰而去。
二
自从对门换了新邻居，杨乐水的假期除了上补习班，在家的时候又多了一项任务：帮对面的邻居阿姨看着弟弟。
两个小孩子，看着食材满满当当的冰箱，身为哥哥的杨乐水勇敢的扛起了让弟弟和自己填饱肚子的重任。做饭而已，又不是没做过。
不过杨乐水只会煮汤圆。
杨乐水第一次炒菜，就是在三年级升四年级的假期。
古初小朋友第一次见到“烟火气”这个词的真实形容，也是杨乐水第一次炒菜的时候。
三
人们总是用白驹过隙来形容时间过得快，在古初小朋友看来，时间的流逝，大概邻居哥哥身上起不到什么作用。因为邻居哥哥好像并没有变得很高很壮，还是三年前那个样子。
古初小朋友拿着小学的入学通知一溜小跑回家，想告诉小哥哥自己和他上一所小学！以后可以一起上学了！
可是邻居家的阿姨叔叔指挥着搬家公司上上下下的忙活，小古初站在跑动的人群中找小哥哥的身影。
“阿姨，你们是要搬走么？”
杨乐水妈妈看到小古初，一边把他往人少的地方带，一边看着工人们上上下下的搬东西忙活。
“是啊，你哥哥先提前过去几天，开学啦。”
“嗯……那哥哥还回来么……？”
“哥哥有时间会回来的，小初有时间也来找哥哥玩啊。”
古初小朋友的似懂非懂，他不明白大人口中的“有时间、有机会”等同于以后可能没什么机会再见面。
“那阿姨一定要告诉哥哥呀！我等着他！”
“好，小初快回去吧，这东西搬来搬去的，再撞着你，”
四
古初小朋友七岁的生日愿望：我想和乐水哥哥一起玩！
古初小朋友八岁的生日愿望：乐水哥哥一定会来找我玩的！
古初小朋友九岁的生日愿望：乐水哥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啊，希望就是明天～！
古初小朋友十岁的生日愿望，啊不，古初小朋友终于明白了大人口中“有时间、有机会”的真正意义，他不再许愿和乐水哥哥玩。还是先好好学习或者要个什么玩具比较实际。
古初小朋友十一岁的生日愿望，还是留着见到乐水哥哥之后再许愿吧。
五
杨乐水刚被父母通知要搬家，手里的筷子掉在地上，弯腰捡的时候又碰翻汤碗，被妈妈数落了半天。
“我们为什么要搬家？我不能申请住校么？”
杨乐水猛的回头，甩了妈妈一身的水，乐水妈妈一拍他的背。
“低头，好好洗，一头的汤！甩什么甩。”
杨乐水小朋友转天就被接到了J市，准备和弟弟的告别词想了好几遍也没能说出口。打了好几次电话也没有人接，杨乐水小朋友有点委屈。
杨乐水小同学从一名小学生成为一名初中生，又从初中生变成高中生，一晃眼，他就大学毕业了，爸爸妈妈没有带他回从前住过的地方看过。
其实杨乐水偷偷回去过一次，但是很不凑巧，古初也搬家了。原来住过的地方变了模样，放学撒欢儿的胡同现在变成了临街人行道，住过的楼房倒是还在，小时候的记忆零零碎碎，但是唯一完整的就是和小初一起度过的几年时光。
小时候的小初就像是自己的一条小尾巴，自己走到哪里，他就会跟到哪里。每当有一方的家长晚上要上夜班，两个小朋友就会在一张床上睡觉。杨乐水睡觉不老实，像一个巡回镖从一侧翻到另一侧，再巡回演出一样翻回来。早上起床古初总能看到自己的小枕头被乐水踢到地上，而“始作俑者”抱着胳膊呼呼大睡。
每当杨乐水想起小时候和邻居弟弟一起生活的片段，都会遗憾打了好多遍腹稿的告别词。
朋友倒是对他这副样子习以为常，常常调侃他“又在想你的弟弟啊？”
“与其怀念童年，不如好好想想明天的面试！”朋友拍着杨乐水的肩膀叹气。
“哎，已经准备好啦。”杨乐水摊了摊手
六
古初小朋友在自己的刻苦努力下考上了不错的大学，巧的是当初因为爸爸工作原因从J市搬到Z市，又在这一年搬回了J市。
某天吃饭的时候，妈妈突然在饭桌上提起：“之前，咱们对门那家，好像也是搬到J市了。”
“嗯，好像是”爸爸喝了口汤“小初，你小时候还很喜欢他呢。挺好一小孩，现在估计都要工作了吧？”
父母只顾着回想之前的事情，下桌的时候嘱咐儿子记得把碗给刷了。
客厅里电视机放着八点档伦理剧，水池里的泡沫仿佛古初的心绪，一股一股的冒上来，越来越多越来越丰沛：原来喜欢的哥哥就跟我在一个城市，他上的哪个学校？他还是原来那个样子么？他还能认出来我么？
七
大一的校园生活忙碌又无聊，慢慢习惯了大学生活的古初找到一份在周末给高三备考生上课的兼职，他们约在地点折中的咖啡馆。
古初先一步在咖啡馆里等着自己的学生
“……您看，这里想有没有什么调整意见？”
回忆深处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飘了出来，具现化成一下下叩击前额叶的手。
“您好……？”
回过神发现自己的学生手足无措的站在面前
“不好意思，请坐。”
经过半个多小时的互相熟悉和讲解课程，古初让学生自己做一下考题，自己借口去洗手间在咖啡店里慢慢地走。
那个声音没有离开，一直在耳边徘徊，他肯定还在这里。
古初慢慢走到咖啡店最隐蔽的角落，那里有面建筑结构的承重墙，看起来像是一个单独的隔间。快速敲击键盘和鼠标连点的声音，还有时不时的嘱咐修改的声音。
看起来一时半会他们结束不了，虽然不知道里面具体在做什么。
八
“需要修改的部分和修改的意见基本上就是这些了。你们先做调整，周一发给我们调整的稿子吧。”
客户手上的文件，交给杨乐水。
“哎，谁能想到这个要的这么着急呢。真是不好意思，周六还把你们叫出来加班。我请你们喝东西，别客气，走，我们去前台看看。”
“我要冰美式，乐水你帮我点一下”另一位同事坐在座位上整理着资料。
“……你看，这里这样处理会好很多……”
咖啡馆里多得是看书、工作、做兼职的人，刻意压低的声音没有什么特别，可是这句话却直直地撞进杨乐水的耳朵。一句没什么特别，也没什么意义的话。
“一杯冰美式，一杯热巧，小杨，你喝什么？”
“啊？我也一样，冰美式就好。”